金昌市交通警王和被突如其來的沙塵給弄懵了,一瞬間,城市就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黑風給淹沒。身邊的郵電大樓和行人消失在灰濛濛的塵沙中,塵沙堵得人嗓子眼發癢,能見度驟然降為零,來往的車輛亮起了霧燈,因為看不見紅綠燈而不停地鳴叫著停靠在路邊,不敢移動。整個城市靜止了。
2001年第一天。甘肅省金昌市,這個大陸最大的鎳生產基地,繼1993年5月、1994年4月連續七天的罕見浮塵天氣;1996年5月30日高達九級的沙塵風暴襲擊後,第四次消失在風沙中。
同日,蘭州、北京等十幾個城市遭遇強沙塵天氣。過早出現的漫天黃塵向人們敲響了警鐘,專家就此指出,頻率加快、間隔變短、強度增大將成為今年沙塵暴的新動向。
彷彿是一種命運,記者先後四次在金昌市目擊了強沙塵天氣的起源與發生。目擊了一座城市如何在八年間四次的消失。
第一次是1993年5月5日下午3時35分左右,記者在金昌市汽車站等車間隙,忽見西北方陡起一團巨大的黑雲,其勢類似原子彈爆後的蘑菇雲,行人驚疑礦山發生粉塵爆炸,但話音未了,黑風即至。巨大的雲團像塊神奇的抹布,抹去了聳立而起的各種建築,僅一分多鐘,金昌市突然在我們眼前消失了。
狂風挾石而至,車站上的玻璃不斷在黑暗中粉碎。我們趕緊逃到車上。車內瀰漫著黃塵,大家都在乾咳。有幾個人用手絹蒙住嘴唇,一個小孩子發出恐懼的哭聲。天空已成土黃色,兩分鐘後,天色開始變紅。大街上散落著許多的自行車。車站停電了,灰暗的光燄照著大廳裏許多蓬頭垢面的人。沙塵在空氣中流動,人們頭上奇怪地蒙著個塑料袋,當防塵面罩。
金昌市在黑暗中消失了整整12個小時。
這場沙暴同時侵襲了地處騰格裏沙漠邊緣的武威、古浪、景泰等市縣,造成了43人死亡,(其中33人是小學生,他們大都是被風捲入水渠或水塘內淹死的)位於黃灌區的上萬畝農田或被積沙壓埋,或表層土被刮走。蘭州中川機場被迫關閉。這場沙暴給整個西北地區造成的直接損失達七個億。
這場大沙暴過後,西北地區接著陷入連鎖的沙塵暴侵襲中。1994年4月,河西走廊上空再次被強沙塵天氣覆蓋,這次沙塵天氣可能是目前見諸國內外記載時間最長的一次,持續了七天左右。強浮塵還導致了流行性感冒等呼吸道疾病的復發,據此間媒介報導,患病人數上升了近千分之五。
據統計,蘭州市區年平均浮塵日43天,最多時達68天。大陸人在較短的時間裏,知道了一個新的氣象專用詞語:沙塵暴。
據官方公布的統計資料表明,近八年來,西北地區共遭受沙塵風暴襲擊34次,直接經濟損失達到20多億元,死亡失蹤人數超過四百多人,80%的地區受災。沙塵已成為全國性的新的環境殺手,沙塵再不僅限於西北了,南京、山東、天津等內地城市也成為沙塵光顧的新地。而中國的心臟北京市正在成為直接受到沙塵威脅的城市。最近的沙堆距天安門廣場僅七十公里。而沙漠還在以每年幾米幾米的速度向前推進。如果以此速度,北京幾十年後將會成為一個新樓蘭。《南風窗》雜誌發文認為:中國應當遷都。其中環境問題造成的缺水即是其中傳聞的一個重要內容,而現在新加上了沙塵的影響。新世紀的北京正在申奧,但讓大陸揪心的是,國際奧委會考察的季節正是北京四五月間黃沙起時的日子。北京能在這時候躲開沙塵天氣嗎?
不久前,聲稱要為中國申奧投贊成票的國際足聯主席布拉特來北京訪問,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往新聞發布會大廳走的鏡頭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早在1993年北京申辦2000年奧運時,環保問題就被一些西方代表作為把柄大肆批駁,努力改變自己的環保形像已成為北京申奧的當務之急。可以說,如果三月到四月間奧委會委員來北京考察時再出現這樣的風沙天氣,那麼相當於為北京申奧投了一張份量很重的反對票。由於沙塵影響而創下一個新紀錄的是,蘭州市正在成為世界上污染最重的城市。中國近20個省會城市受到沙塵污染伴著沙塵暴到來的還有,就是正在地圖上消失的城市與鄉村。
甘肅的民勤縣的城邊上就是沙漠,沙土已進入縣城。
陝西榆林地區的個別縣市已被遷走。據統計,因沙漠化而遷走的城鎮大陸就有近十多座,被沙漠吞掉的鄉村有上千個。位於青海玉樹地區的長江、黃河源頭,沙化嚴重,上千畝濕地正在淪為沙漠。三江源如果消失,滋潤著中國的兩條母親河會不會消失……
殃及池魚:沙塵入侵日本、韓國、夏威夷?沙塵暴已成為影響周邊國家非傳統安全問題的首要因素
對沙塵暴恐懼的還有近鄰日本與韓國等地區。浮塵的蹤跡可綿延數千公里,衛星觀測表明,來自亞州大陸的浮塵能漂流到日本、朝鮮半島,最遠則可到達夏威夷。
沙塵暴至到「黑到」成為一個影響國際關係的一個要素。
生態安全方面的矛盾對大陸雙邊關係的破壞性影響正在加大,日本對源自中國大陸的酸雨對其經濟和環境造成的損害一直不滿,現在又加上了沙塵天氣。要求改善環境狀況成為向中國貸款的主要條件。而沙塵暴隨勢降至韓國也成為中韓間環境矛盾也日益尖銳。此前,大陸有大量工業垃圾和污染物排至黃海,波及了韓國的海岸線。此外,韓國每年都被動地輸入由中國西北刮來的季節性黃色沙塵。
今年春天來得格外頻繁兇猛的沙塵暴,震動了國人,也讓遠在數千里之外隔海相望的韓國人憂心忡忡。韓國媒體認為,昨天從西部吹來的沙塵,今天能吹到北京,明天就可能吹到漢城,北京現在的沙塵天氣,就可能是若干年後漢城的沙塵天氣。因此,在中國造林就等於為韓國人造林,韓國人也應出力,決定在中國大漠建造大規模防風林。
據韓國農林部山林廳主管透露,山林廳將與中國政府在巴丹吉林、烏蘭布和及毛烏素中國三大沙漠地區中,選擇一適當區域聯手造林,以防範黃沙季節性地東飄朝鮮半島,危害韓國環境與民眾。他們已派出以駐華使館經濟參贊一行赴中國的甘肅白銀、平涼和陝西韓城等地考察,挑選合適的造林項目。還有一些民間團體也正在和中國有關部門接洽,商談在中國造林的事宜。
一位叫做遠山正英的日本老人於1995年自願來到中國植樹治沙。這個老人在中國呆了六年,他共在沙漠上植下了上萬棵樹木。全部自費。
誰來解開沙塵暴之謎?
連續不斷的狂風和沙塵使人們談風色變,坊間傳,異常天象與太陽活動高發期相關,但天文學家隨即闢謠:沒聽說太陽耀班會引起風沙。但沙塵天象起於何因?
以大氣物理學創始人葉篤正院士為組長的中國科學院地學部風沙問題諮詢專家組,經過一系列的研究和分析,明確指出,強沙塵天氣之所以屢屢肆掠豢北地區,是因為氣候異常尤其是處於反厄爾尼諾事件(拉尼娜現象)的高峰期所致,而大陸北方地表覆被(植被、水體等的覆蓋)狀況局部改善、整體惡化也是另一重要原因。
科學家們警告:在全球增暖和大陸北方地表覆被狀況沒有根本好轉的情況下,今後如果再逢反厄爾尼諾事件等引起的強冬季風年,甚至可能出現更嚴重的沙塵天氣。
未來幾十年內,預計在全球增暖的影響下,北半球中緯度內陸地區降水量變化不大,但溫度顯著升高,地表蒸發加大,土壤變乾。這是有利於沙塵暴發生的不良氣候背景,再加上土地資源利用不合理的局面短期內難以根本扭轉,草地資源退化和減少的狀況難以根本改變,以及水資源短缺的矛盾日趨嚴重,形勢不容樂觀,極為嚴峻。
針對今年初發生的十幾次大規模沙塵暴現象,中國國家環保總局局長解振華表示:環保總局正在組織相當的人力,計劃在明年沙塵暴到來之前把這些問題搞清楚,以便及時地解決並超前地研究一些問題。這位官員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的採訪時說,通過對衛星圖片的解析,目前對十幾次大規模沙塵暴的運動路線和來源的調查已有階段性結果。
據悉,該中心目前已經基本完成對地面沙塵的取樣工作,並正在進行分析當中,而對空中沙塵的監測工作則由"風雲二號"衛星實施。
山羊、發菜、甘草成為內蒙古、寧夏的殺手
尋找沙塵暴的源頭
沙塵暴在中國古代稱為"霾",表示塵沙自空而降,是一種天昏地暗、白天也要點燈的風沙天氣。
為了找到沙塵的起源,中科院十幾家科研院所進行了一次科研大協作。分析報告出人意料:屢屢肆虐華北地區的沙塵並非來自沙漠,而是來自京西北的面積約25萬平方公里的退化和撂荒耕地。飄到北京上空的浮塵大部份來自這些地區。這一結論是來自中科院大氣物理所、北京氣象學院、中科院地理科學與資源研究所、中科院遙感應用研究所等單位數十名專家為尋找沙塵暴源頭進行了一個月的追蹤研究後得出的。專家鞠洪波告訴記者,去年4月6日,當北京刮起強沙塵時,他正在騰格裏沙漠,當時那裏晴空萬里。後來他調出了美國NOAA-14衛星圖,從圖上更能清楚地看出,沙塵從內蒙古一些沙漠周邊的退化草場和旱地刮起,途經河北到達京津。發現真正能產生揚塵的是一些乾旱農田和退化牧場。在內蒙古的四王子旗和武川縣,他們看到,由於過度墾植,地面上很薄的土壤都被風刮起,剩下的則是難以耕種的沙地。
除人們無法干預的氣候因素外,專家還對人為的生態破壞表示了擔憂。專家組利用遙感技術得出結論:多年來大陸對沙化土地總體上是破壞大於治理。土地沙化面積在迅速增長,局部有改善,整體在惡化。大陸的沙化土地面積由50至60年代平均每年擴展1560平方公里發展到90年代每年擴展2460平方公里。其中部份地區近年開墾的土地中,有近一半已撂荒,成為新的沙塵源頭。
豐寧與多倫是全國14個國家級貧困縣中的兩個,均屬生態環境十分脆弱的區域。這裏肥美的草原牧場曾生長著140多種草原植被以及雲杉、紅柳、沙棘等大量喬灌木。最近50年來,豐寧與多倫人口迅速增長到建國初的2.3倍和3倍,為了獲取必要的生活資料,農民便以超墾和過牧來擴大種養業。豐寧與多倫現有草場均已超出其載蓄量50%以上,草場嚴重退化,所謂"風吹草低見牛羊"早已成為歷史。但一個沉默的殺手,則是山羊,被當地人形容為"一把刀子和四把小鎬",吃過的草不僅被連根拔起,而且羊蹄踏過之處也往往寸草難生。為解決薪柴問題,居民還過度樵採。在豐寧壩上地區,每戶農民一年大約要砍掉15畝的喬灌木,為此全縣每年有100萬畝喬灌木化為灰燼,相當於該縣一年治理的沙地面積。而使草原更遭受致命損失的卻是一根頭髮絲樣的發菜。
近十年來,來自各地的多達200萬人次進入內蒙古大草原挖掘發菜,涉及的草場面積約為2.2億多畝。掠奪性的發菜挖掘已經致使當地0.6億畝草原成為荒漠化地帶;其餘1億多畝草原在遭到嚴重破壞後,目前正處於沙化過程中。
在相鄰的寧夏,除了發菜之禍外,更有甘草之災。50%的草原植被因為這種藥材而遭到破壞。最近,從寧夏甘草產地鹽池縣傳來消息:近些年幾乎年年爆發的濫挖甘草大會戰又開始了!在以前被翻挖過、尚未恢復的草場,遠道而來的成千上萬的農民,揮鍬大戰。浩劫過處,沙坑遍地,黃沙滾滾。
讓沙塵暴來得更猛烈些吧
大陸沙塵暴一直沒有引起官方足夠的關注。以至於中國青年報一位在西北駐站多年的記者在京遇到沙塵暴時,竟然激動得高呼:讓沙塵暴來得更猛烈些吧。
這種帶有強烈悲劇色彩的激憤,是因為「對於中國人來說,要記住一個與己無關的遠方的災難的確很難,今天,北京人在被沙塵暴教訓了這麼十幾次後,應當對沙塵暴有一個清晰的認識了吧。」
事實上,北京去年以來,接連十幾次強沙塵天氣的確引起了官方的高度關注。
2000年5月,沙暴之後,總理朱鎔基來到了河北壩上地區和內蒙古渾善克達沙地考察。朱鎔基看到大片被沙化的土地和被沙塵幾乎埋沒的房屋時,心情十分沉重。朱鎔基承認,黨和政府防沙治沙的力度還遠遠不夠,防沙治沙的速度趕不上土地沙化蔓延的速度,一些地方還在邊治理邊破壞,生態環境整體惡化的趨勢還在加劇……
此後,國家林業局表示,從2000年到2010年,大陸將投入60多億元用於北京風沙源的治理。北京風沙源區東西橫跨近七百公里,南北縱跨約六百公里,行政範圍包括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內蒙古五省(區、市)的八十四個縣(旗、市),土地面積二十六萬平方公里,沙化土地面積八點一萬平方公里,其中近期適宜治理面積五點一三萬平方公里。
在寧夏與蒙古,已下令禁採甘草與發菜這兩種幾乎奪去人類生命的草。
目前,大陸每年投入治理沙漠的資金約為3000萬元,要達到全面控制沙漠擴張的態勢,預計至少需要15億元的投入。
防治沙漠化,已成為大陸西部大開發所面臨的一個重大課題。
(摘自萬維讀者網絡:天下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