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A：中國農民的生老病死(三)：病的無奈
April 11, 2002 ()
**中國農民的生老病死(三)：病的無奈**
在不久前結束的中國全國人大和政協會議上，農民的窮困幾乎成了與會代表最關注的問題。中國總理朱鎔基在會議期間會見記者的時候甚至表示，最令他頭痛的問題就是農民太窮。那麼中國農民到底窮到甚麼程度？造成中國農民貧困的根本原因是甚麼？我們將連續登載美國之音記者陳健的特寫「中國農民的生老病死」，從幾個側面看看中國農村的現狀。今天是第三部份：病的無奈。
中國政府經常誇耀解決了十三億人的溫飽問題，因為在過去2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中國沒有發生過大規模的飢荒。然而觀察人士指出，對於九億多中國農民來說，改革開放雖然使他們基本解決了吃飯問題，但是在其他方面，卻往往是得不償失或者是得而復失。就連中國總理朱鎔基看到中國農民的窘迫處境時都感到痛心疾首。在中國農民面臨的諸多困境中，缺醫少藥是最為突出的問題之一。
來自安徽的幾位農民在上海一家醫院看病的時候，向記者訴說他們的苦衷：「我們鄉下農民苦啊！要說醫療，哪有醫療呢？我們農村沒有醫療呀！」中國農村缺醫少藥的問題由來已久。儘管在六、七十年代，中國政府推行所謂的合作醫療和赤腳醫生制度，同時定期派遣城市醫院的醫生下鄉巡診，使農村的醫藥問題得到了初步的改善；但是自從八十年代改革開放以來，這些最基本的衛生保健都煙消雲散了。
*小病不治 大病等死*
記者在中國一些貧困鄉村旅行的時候，聽到許多小病不治、大病等死的悲慘故事。農民們告訴記者，過去的赤腳醫生現在大多成了個體郎中，他們對村民的態度是：有病無錢莫進來。來自河南省封丘縣的陳忠信說：「現在的赤腳醫生是掙錢的。在毛澤東的時候有赤腳醫生。現在沒有了。現在的赤腳醫生都在自己家裏成立了小醫院了。只想賺錢了。」
高耀潔是河南的一位退休醫生，她由於為中國農村的愛滋病人做了大量工作而獲得了全球衛生理事會頒發的喬納森-曼環球衛生人權獎。高耀潔告訴美國之音，現在，城裏的醫生偶爾也會打著義診的名義下鄉巡迴看病，但實際上他們大多是為了撈取回扣而兜售假藥。高耀潔說，更加可惡的是那些不學無術、招搖撞騙的江湖遊醫，很多人被他們治殘甚至治死：「現在都到啥程度了：有些人竟然賺愛滋病人的錢。愛滋病人夠苦了，他們還忍心賺愛滋病人的錢。他們騙愛滋病人。不是藥也說是藥。騙愛滋病人。有些人根本就不是醫生。成天打擊整頓，還是整頓不好，因為他們跟腐敗掛鉤了。」
據高耀潔醫生介紹，這些江湖遊醫，很多根本沒有受過醫學培訓，有的幾乎是半文盲。他們既無醫術，更無醫德，可是竟然能夠通過重金賄賂各級官員，不但逍遙法外，甚至還登堂入室。從省市級的大醫院到鄉村裏的小診所，到處都能看到這類遊醫以治病為名騙取錢財，危害百姓：「鄭州第六人民醫院、鄭州第七人民醫院、鄭州市中醫院、鄭州市黃河醫院、河南省計劃生育研究所、還有河南省職工醫院，都有遊醫，都有性病遊醫，都承包著科室。我跟他們打過招呼，有一天我給你們捅到最大的媒體上。我跟你們豁上了，你們來殺我吧。他們早就想把我弄死了。這些遊醫頂著醫院的名字騙人。他們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他們恬不知恥。他們天天都在害人。人家不是性病也說人家是性病，跟人家狠要錢。"
*很多農民沒錢看病而自殺*
問題是很多貧困農民根本就沒有錢。研究人員指出，不少身患重病的農民，尤其是農村婦女，在久病不得醫治的情況下，往往以自殺來尋求解脫。在中國農村每年發生的二十六萬七千起自殺事件中，有多少人是為了擺脫疾病的折磨而尋短見，目前還沒有具體的數字。但是來自湖南農村的莫莉告訴美國之音，由於沒錢看病而自殺的農民比例相當高：「現在農村的赤腳醫生制度取消後，就叫醫療改革。大批的農民沒有藥，沒有錢看病，輕病也不治，重病就等著死。尤其是鄉下的那些農村婦女。
婦女生孩子都在自己家的土房子裏生，衛生條件很差，容易得病。這種生理上的痛苦也是造成很多農村婦女自殺的原因。」
許多貧苦農民由於囊中羞澀，只能把命運寄託在醫生的慈悲上。可是有的時候，沒有金錢便打動不了醫生的慈悲。北京海澱區西三旗的劉鳳鋼向美國之音講了他親眼目睹的一個慘劇：「有一小伙子跟他父親到北京送大白菜來。兒子倒車，不小心把他爸給撞了。他趕緊把他爸擱上車，想拉回老家去，老家在河北農村。拉到半截兒，看他爸有點兒不成了，就掉頭送到了宣武醫院。到那兒以後，就請求醫生搶救。可是大夫卻先跟小伙子要錢。小伙子說沒錢。就這麼一拖，時間晚了，他爸就死了。」
*有病求神風氣流行*
中國有句古話，說是：螻蟻尚且惜命，何況人乎？為了渡過疾病的難關，中國農村近些年來土法治病悄然流行，有病求神的風氣也死灰復燃了。來自河南農村的時寒冰說：「我不說人家，就說我自己家。我奶奶，她有病就根本不看。得了小病，比如感冒了，就用土方法，傳統的方法，比如蓋幾床被子，讓自己全身冒汗，或者喝點兒薑湯，基本上就不去醫院。除了用土方法治病外，就是燒香拜佛。得了大病基本上就是等死。」
然而很多人並不相信土方法能夠治病，更不相信燒香拜佛可以除災，所以有了病就硬撐著。北京昌平縣後白虎澗村的王美如說：「沒錢看病。沒錢看病啊。現在哪兒吃得起藥啊！去醫院，哪還去得起啊！我有糖尿病、心臟病、血壓高，可根本就不敢去看病。」
記者在中國農村旅行的時候，一些村民帶記者看望過好幾位貧病交迫的老人。他們靜靜地躺在炕上，沒有醫，也沒有藥，默默地忍受著病痛的煎熬。來自河南封丘縣的陳忠信老人講了發生在他家鄉的兩件事：「王老大爺無兒無女，重病纏身。結果死在屋裏很多天了，發臭了，人們才知道他死了。還有一個袁先生，也是死在屋裏發臭了，人們才知道他死了。這樣的例子多得很。他們生病的時候，沒人去看看他們，沒人問寒問暖。他們病得不會動了，在屋裏死了幾天了，發臭了，人們才知道。不發臭誰知道他死了。」
安徽一位農民對我說，常言道：「沒甚麼別沒錢，有甚麼別有病。」可是有多少窮困潦倒的農民，到頭來卻是沒有錢，只有病，從早到晚掙扎在生死線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