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留學,能碰到來自世界各地不同國家和民族的學生,大家多半都能友好相處,但一般很難深交,可是我和奧列格的友誼常常讓我想起京劇「蕭何月下追韓信」中,蕭何跋山涉水追上韓信後,道出的那一句感人肺腑的念白:「將軍,千不念,萬不念,還念你我一見如故,是三生有幸……」
奧列格是十年前隨家人從俄羅斯移民到美國的。那年他才十五歲,正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年紀,應該對共產統治沒有多少記憶,可是他卻諳熟社會主義經營之道。
有一天我們倆到學校書店買辦公器材,在校園裏看到一位中國學生正在放置介紹法輪功的展板,就一起湊過去看。
第一張展板上是中國大陸法輪功學員在天安門廣場被毆打的圖片集,奧列格笑瞇瞇地對那位中國學生說:「你們的政府會說你這是洩露國家機密。」第二張展板是海外學員到美國首都華盛頓請願的照片,奧列格又笑嘻嘻地說:「你們的政府可以宣傳說你們是在投靠利用國外勢力。」接著他用手摸了一下用透明膠拼接在一起的圖片,調侃地說:「還好,一看就不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提供的資金做的。」說得我和那位學生都情不自禁地笑起來。不過看到第三張展板時,我們都笑不起來了,我氣憤地指著展板上的酷刑圖證說:「人都被打成這樣了,可是你剛才說的那些騙人的話還真有不少中國人聽呢!」因為法輪功學員遭受酷刑的圖片集實在太慘烈,奧列格也立即收回了他的嘻笑和調侃,一言不發地和我一同回到實驗室。
回到實驗室後他對我說:「你知道嗎,雖然所有的共產國家打擊異議人士時都宣傳說他們投靠國外勢力,可是這樣的宣傳在其他國家還不是那麼見效,唯獨在中國可以煽動很多人。我上大學本科時歷史課選修的是中國近代史,我知道從明朝以後中國人就不斷受外來民族欺侮,中國人一直有這樣的民族感情、民族創傷,所以你們的政府利用這一點,宣傳說『國外勢力都是想要欺負我們』,確實能騙倒很多人。」
說實話,我從來不受中國政府煽動民族情結的宣傳所蠱惑,可是我一直想不通為甚麼很多中國人會這樣盲目的聽從中共狹隘的民族主義宣傳,沒想到我的困惑竟然是被一個學了一點中國歷史的俄羅斯學生透徹地解答了。從那以後,奧列格在我心目中的形像不僅僅是一名聰明過人、擅長做科研的學生,他分析社會問題的清醒和理智讓我感到由衷的敬佩。
可能因為小時候在共產國家的生活經歷,奧列格對中國問題的關心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像。有一次,奧列格在瀏覽網上新聞時,看到一則西方記者採訪中國馬三家監獄的報導。文章說馬三家監獄被法輪功學員稱為人間地獄,西方幾大媒體聞訊前去採訪時,記者對監獄的「煥然一新」感到很可疑,認為馬三家一定是為了應付採訪更新了設施,遮人耳目。奧列格看完後很激動,對實驗室其他學生說:「嗨,這些西方記者只能看出這是假的,可是這些虛假粉飾的背後掩蓋的事實到底有多殘酷他們都沒法去想像!」一邊說一邊感慨萬千地搖著頭。
奧列格對共產國家踐踏人權、靠謊言維持統治的了解和他當時離開俄羅斯的年齡實在很不相稱。我忍不住好奇地問他:「你對共產黨殘酷迫害無辜的事情怎麼會這麼了解呢?你們家裏有人受到過迫害嗎?」
他告訴我說他是由外公外婆帶大的,他的外公是前蘇聯高級知識分子,航空專家,是前蘇聯最好的理工大學的畢業生。(當時奧列格看到我還不以為然的樣子,提醒我說蘇聯的航空技術可是世界一流的。)
奧列格小時候,他外公的同事們經常到他家裏聚會,有時還到附近的小樹林散步,大家在一起談笑風生,可是每次一談到有人遭到政府迫害時,最後的結局總是在激烈的爭論中不歡而散。那些關心受害者的人總是很痛心,覺得政府不對,而其他人則堅持說受迫害的人一定是做了反政府的事,而且一定是極少數人。一直到蘇聯解體後,很多殘酷的事實被揭露出來,那些堅持維護政府的人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奧列格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對共產政府迫害的手腕和愚民的伎倆當然一清二楚。
我常常想,奧列格的外公和他的同事們真可謂是「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的高級知識分子,可是連他們當中也有很多人因為輕信政府而受欺騙,連朋友的苦心勸告都不聽,可見獨裁者操縱所有的官方喉舌,不分晝夜、鋪天蓋地的宣傳,加上人們出於對自己民族感情的維護,不願意相信自己國家的政府真有這麼無恥,還真能讓諸如「慈父般的斯大林」之類的荒謬謊言誆騙幾十年呢!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謹以此文獻給在中國國內受到無辜迫害的法輪功學員,請你們相信謊言已經不可能長久,有很多明智的人和逐漸清醒的人在關心著你們;謹以此文獻給中國大陸所有生活在官方壟斷媒體的誹謗和造謠聲中的同胞,我希望我的朋友奧列格的經歷和他的睿智能啟發你們深思明鑑!